当代诗人们的价值何在

70后诗人胡赳赳最新出版的诗集《玄的弦》

数月前读赳赳的杂论《北京的腔调》，见到一个著名的知道分子和媒体人，看事冷眼深邃，行文老辣炼达，且有刻意的民国风范，仿佛一个才情高蹈的刀笔吏。今读他的诗集《玄的弦》，他本真和柔软的那面表露无遗。毕竟诗歌，如德里达所言，关乎的是“记忆和心灵”，是世象后面的存在和命运，以及那些生命中更为本质的东西。杂论和诗歌，是完全不同的两种思维和语言，赳赳两面穿梭，从容自若，犹如左边江山，右边美人，这体现了一种气度和能力。

赳赳自言：“我是‘诗三百首，思无邪’的信徒。诗好不好跟一颗诗心有关，跟技术的关系反而不大。诗是自然而然流露出来的，而不是硬写出来的。诗的本质是心物一元”。这里可见他的诗学基点和写作态度。因此他的诗歌，率真恳切，不事雕琢。“梦境的途中，山河水三足鼎立/风一吹就倒的屋子如今可有？”（《季节的锯末》），“明天依然单调，要我们去赋予意义才能勉强活命”（《临床》），“我抚遍你全身，却丢失了中国”（《回光返照》）等等，像这样有情怀、有感受、有滋味的诗句，在这部集子里随处可见。作为同是写作者的我们，很容易就知道这是真正的诗的语言，需要一些神秘的天赋。考虑到这些诗句好多都写于十多年前，他的诗人之路无疑有着很高的起点。

赳赳的短诗，敏感、灵动，质地细腻又不拘一格，但我更看重那两首长的作品：《我无时无刻不在取阅一本书籍》和《快乐的十八首十四行诗》。这是能证明作者的才华、格局、想象力和语言控制的作品，超越了感伤和个人趣味，而且常常出其不意，是大诗人的路数。在语言的层面，前者是一段长长的倾诉，面对一个特定或者泛泛的“你”，层层推进，千回百转。全诗的节奏有着精心的设计，第四节的长句大开大合，如音乐的华彩，酣畅淋漓又深情款款。结束句“我总是看到，前一分钟的光/穿越黑暗，打在后一分钟的墙上”，干净利落，有着形而上的优美和力量。《快乐的十八首十四行诗》探讨了一种快乐的哲学，上天入地，一路思索，充满着一种当下性和问题意识。诗体借用了一种欧洲的古典诗歌形式，但在语言上又完全不受限制，自由自在。“我愿意在一个女人身上浪费全部的才华/而不愿在祖国的心目中被视为英雄”，这是一个当代诗人的心声，他回避了和制度的正面冲突，又游离在制度之外，遵循着自己的处世原则。这会成为一代新人的去除了政治化的政治理想和社会态度吗？

在这个魔法般的年代，诗歌已蜕变成一种古老的趣味。诗人们一边质疑着“诗人何为”，一边满怀悲情，在沦亡的时代里坚守着自己，却不断被边缘化。赳赳的能量，使他注定会在一个主流的视野里，他也能以一种“与时俱进”的气概，让诗歌获得当下的意义。好的艺术就是要对人类精神和当代生活产生启示和影响。经典艺术已经完成了对人类精神的探究和拓展，所以我们可以说“太阳底下无新事”；而今天的诗歌对我们日益平面的现实和生活，会起着怎样的作用，似乎是诗人们最后的价值所在。在这个意义上，尽管以我个人的审美，我觉得赳赳的很多诗歌，还可以写得更讲究些，但以他对生活和社会的感受力，以及“做宇宙间的梦游者”（《诗人》）的价值取向，我对他的诗歌有着更大的期待。“如果我的灵魂死于心悸/那我就用别人的快乐来掩埋它”（《快乐的十八首十四行诗》）。（文：赵野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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